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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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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是哪家的?是我們村的?”楊老漢仔細瞅了兩眼,很是眼生。

“晚輩是昨晚從縣裏過來的,家在村西邊,就那個住了個老仆的宅子。我姓程名石,外祖是縣裏開鏢局的,長風鏢局,老叔可聽聞過?我來替我娘查看夏苗的播種情況。”程石介紹的仔細,也是擔心他是生人人家會不想救他。

他這麽一說楊老漢就明白了,楊家莊的半邊山在二十來年前就被縣裏的富戶買下了,說是給家裏的小姐做嫁妝,當時可是在周圍幾個村鬧出不小的轟動。

楊老漢拿的有砍刀,燃亮了火謹慎地砍卡住腿的樹根,怕失力砍傷了他的腿,註意力一直在樹根上,也就沒察覺楊柳的異樣。

程石被灼灼的目光盯得不自在,尷尬地想調整下別扭的姿勢,剛動就被訓了一聲,只好半趴著仰頭,說:“剛剛謝過姑娘了,要不是遇上你和老叔,我恐怕要命喪今晚。”

“不會,就是遇不上我,也會碰到其他人。”楊柳言辭鑿鑿。

“大晚上的誰吃飽了撐的跑山裏來?程家小子也是,以後天黑了就別在山裏轉悠了,山裏有野豬還有長蟲。”楊老漢砍斷兩條樹根,半拖著他的腰到火堆旁看陷在肉裏的捕獸夾,“夾的太深了,掰開要流不少血,我把你背下山讓大夫處理。”

背他?程石打量了下這個有些駝背的老漢,再看那黑漆漆的山路,有意讓這對父女下山去喊人來搬他。

這麽想他也這麽說了,“我燃堆火在這兒等著,阿叔你幫我給老仆說一聲,他應該也在找我。”

“那爹你下去喊人,我在這兒陪著程大哥。”楊柳摟抱著一掐枯枝爛葉回來,撲棱棱堆在男人身旁。

察覺到老漢戒備又不滿的眼神,程石連忙擺手,“我一個人就好,不用陪。”生怕說晚了會被撂在這深山老林裏。

楊柳也反應過來她還是個未嫁的大姑娘,不適合說這話,就把砍刀遞給他,“那行吧,我跟我爹這就下山。”

走時她回過頭看了眼攤著腿坐在火堆邊上的男人,不防他也在看她,兩人眼神對上,對方先匆忙垂下眼。楊柳啟唇一笑,鼻子裏發出笑音,“程大哥,我姓楊。”

撐在地上的手指一屈,幹枯的落葉被碾碎,和火堆裏的火星子一樣發出輕微的哢擦聲,程石擡頭看向漆黑的樹叢,清晰地聽到老漢在訓斥姑娘話多。

他展眉一笑,又納悶那姑娘看他的眼神,莫不是她見過他?驚喜,好奇,熟稔,還有打趣?



下了山,楊父先把楊柳送回家了才往西去,走到村中間先去村長家走了一趟,再出來身後就跟了四個壯年男人。

“程家老仆不在,估摸著是進山了,我們先把人擡下來,我看那小子傷的不輕,耽誤不得。”五個人到了村西邊喊不應門就上了山。

之後的事楊柳都不清楚,她回去了就被催著打水洗澡,她娘特意給她熬的艾蒿水。

“你爹帶你給祖宗說了,那個夢你也別放心上。”楊母站門外說話。

“哎,我曉得了。”

等睡到床上,楊大姐抱著孩子過來,說今晚陪她一起睡。

“我不害怕了。”楊柳往床內挪,拿著蒲扇給睡著的小外甥打風,輕聲說:“我現在膽子可大了,不怕黑不怕鬼。”

“咱姐倆說說話。”

但也多是楊大姐說,楊柳側躺著聽,現在的事對她來說是六年前發生的,不論是人還是事,她都記不清。

“小妹,你想尋個什麽樣的夫婿?等我回鎮上了幫你相看著。可惜你姐夫年紀大了,他相熟的兄弟也都成了婚。”

“唔……我也不曉得。”楊柳嘻嘻哈哈,“尋個長得好的吧,畢竟我長得挺美。”

上輩子她大姐給她在鎮上尋摸了個家裏條件不錯的男人,就是又黑又矮,她不情願,奈何男人相中了她,之後攪和了她好幾樁相看的親事,一直到被害死,她的親事還沒定。

“男人不講究皮相,要的是他能掙錢養家。”

上輩子這句話她不知聽了多少,楊柳撈起搭在肚子上的舊被單往頭上一蒙,“睡覺睡覺,你明早還要早起趕路回去。”

楊大姐拿蒲扇拍她一下,想著還沒音信的事,也就沒多說。她嫁的男人比她年長六歲,之前有過兩門親事,俱是婚前女方或病或傷退了親事,這才讓她一個農家女能嫁進家有錦帛的商人家。不然一個有兩家綢緞鋪子的男人,哪會娶一個陪嫁無半畝地的鄉下姑娘。

清亮的月色透過罩了粗紗的窗子照進來,蒙在臉上的棉布單子滑了下去,白皙的臉蛋像是剝了殼的雞蛋,十六歲的姑娘,亭亭玉立,身姿婀娜。

楊大姐手上搖蒲扇的動作不停,二丫頭上有兄姐,下有打架厲害的弟弟,從小沒哪個二流子敢招惹她,哪知道她們的長相是普通的農家漢子養不住的。

天邊剛露鴨蛋青,雞窩裏的公雞就扯著嗓子不要命地叫,婦人開門給它們撒了把糧食,綁了繩索的水桶扔進井裏,屋頂的煙囪冒出青白的煙霧,豬圈裏的半大豬崽聽到聲哼哼。

“他爹,昨天二丫頭打回來的豬草還剩半筐,你給倒進豬圈裏。”

蹲在院子裏磨砍刀的老漢含糊應了聲,起身往豬圈走去,見豬槽裏的水渾了,拿了靠在豬圈上的禿掃把頭跳進豬圈。

“娘,我爹呢?”

楊柳抱著忘性大的小外甥往竈房走,“燉肉了?味兒可真香。”

楊母拍了拍手,“席哥兒來,姥姥抱。”

又說:“讓你爹去給豬餵草,他不在豬圈?”

楊柳已經看到人了,她轉身出去,小步跑著去井邊舀水給老漢洗手,脆生生問:“爹,昨晚人可救回來了?”

老漢唔了一聲,擡眼盯了她一瞬,粗聲道:“救回來了,村長在管這事,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

楊柳瞥他一眼,“我就問問。”

老漢沒說信不信,只哼了一聲,手往衣擺上一擦,繼續去磨有些卷刃的砍刀。

飯快好了,天邊也泛了白,其他三個男人聞著飯香慢吞吞從屋裏出來。

楊母和楊柳擡了滿滿一筐菜從大門外進來,她問女婿:“大慶,還沒睡好吧?這天兒就是早上這會兒最舒服。”

“睡好了,昨晚睡得早。”大慶抱起他兒子時忍不住扶了下腰,他也就來丈人家才幹些重活,這兩天又是挑擔子又是在田裏彎腰插秧,身上沒一塊兒肉是不酸疼的。

“娘,這些菜又是給我們帶走的?我們在鎮上也不缺菜,你們留著自己吃。”

“你家沒種菜,吃的都要拿錢買,咱家種的多也吃不完,你們帶走也省些銀子。”看人都起來了,楊母張羅著吃飯,有女婿外孫在,稀飯是稠的,菜裏有肉,還有盤肉腸。

“這是蓮子?娘,你拿蓮子煮稀飯了?”楊柳吃到嘴裏了才感覺出味道。

“你姐夫昨晚說蓮子粥好吃,正好樹根拿回來的藕蓮米你們沒吃完,我就剝了煮了。”楊母笑笑,女婿吃慣了好的,每次過來帶的東西還不少,鄉下的東西也就吃個新鮮,他說了她就聽進心裏,想著給大丫頭掙些臉面。

大慶心裏熨帖,“給娘添麻煩了。”

“自家人,吃飯吃飯。”

飯後楊大姐收拾家裏三個人的衣裳和擦臉洗澡巾子,楊大哥把菜提到驢車上,楊母提了五只綁了腿的母雞過來,又喊楊柳把她屋裏給外孫縫的小衣裳拿出來,“家裏沒事了就過來住些日子,把你爹娘也帶來,再過個把月油菜開花了,山裏野花也多,挺好看。”

“好,我們得閑了就來。”大慶一口應下,“爹,娘,大舅兄小舅兄,這夏忙過了你們也去我家玩,可別去鎮上一趟又不吭不聲的回來了。”

楊父擺手,“別啰嗦了,再啰嗦天又熱了,趕緊走。”

驢車走了,家裏的男人挑了擔子拎了鍬去田裏幹活兒,楊母跟楊柳在家把碗洗了豬餵了,換下來的衣裳泡在盆裏,帶著大黑狗也鎖了門往田裏去。

鄉下農忙就是這般,天不亮出門,天不黑不回家。

田埂上的草還泛著露水,一路淌過去打濕了褲腿,田裏的水秧沒剩多少,母女倆卷了褲腿下去。等日頭大了,秧苗也拔完都紮成捆碼在筐裏。

“你回去洗衣裳,我去幫你爹你兄弟插秧,早點插完也早點回去。”

“好,晌午蒸米飯再煮個青瓜湯?炒個瓠子還是炒個南瓜?”

“瓠子吧,再切幾片肉添個味兒。”

楊柳應好,洗幹凈腿上的泥巴就放下褲腿穿上鞋,一路走一路跟田裏的人打招呼,自家堂伯叔兄弟的她都記得,不太確定的她就含糊過稱呼,話裏再熱情點,也沒人計較。

“柳丫頭,你家的秧插完了?”

“快了,我家的水田沒你家的多,你家還要再忙活兩天吧?”

“都差不多,是你家有外客回來幫忙。等你嫁人再帶個外客回來,你家忙活的更快。”

這話楊柳不接,低頭抿嘴做害羞的樣子,腳步急急地逃走。

有婦人哈哈大笑,“別理她,她是個壞嘴,回去告訴你娘,讓你娘來撕她嘴。”

好幾畝水田裏的人都笑了,看楊柳走遠,也就轉了話頭談今年誰家出嫁的閨女沒帶男人回來幫忙。

大黑狗也不知道去哪兒跑了一腿的泥,楊柳快回村了,它哈嘶哈嘶吐著舌頭從田裏追了回來,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跳進盆裏臥在水裏。

“哎呀!田裏的水溝哪裏沒有水?非要跑回來洗澡,我曬的洗頭水。”楊柳拍它一掌,又重新打水放太陽地兒裏曬著。

五個人的泥巴衣裳洗了一盆的臟水,楊柳端著盆,一手拿了棒槌,站門口猶豫了一瞬,徑直往西去。

村裏的堰為了插秧放過水,水面離洗衣裳的青石板有半臂遠,有些不怕麻煩的,就走遠了往西邊山腳下的堰塘去。

楊柳路過村西邊的大宅子,見門開著裏面有說話聲,她端著盆徘徊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登門的理由,正打算走了,有人從門內出來。

是村長和一個花白了頭發的老頭。

“柳丫頭等等,你爹可回來了?”村長給身旁的老仆說:“就是這丫頭家,是她爹昨晚喊的我。”

老仆從他家少爺嘴裏知道昨晚發現他的是父女倆,感激地看了過去,“多謝恩人了,不知令尊可在家?我家少爺現在走不了,我先代他走一趟,等他傷好了親自去謝恩人。”

“我爹還在田裏插秧。”

“那你晌午再去,我還有事,先回去了。”村長指了指楊柳,讓她待會兒帶老仆認個路。

等村長走了,楊柳端著衣盆走過去,悄聲問:“他傷勢如何?我能進去看看他嗎?”

“啊?”老仆一楞,他年輕時也是走鏢的,對規矩不大看重,點頭說:“可以可以,姑娘隨我進來,昨晚是你跟你爹救了我家少爺?”

“我叫楊柳,叔你喊我柳丫頭就成,我們鄉下不喊姑娘的。”

“哎,那丫頭你就喊我喊坤叔。”老仆進了院子,高聲喊:“少爺,你救命恩人來看你了,是個姑娘。”

程石:“……”

“你怎麽來了?”他躺在床上起不了身,面上很是不自在。

“來看看你唄,傷怎麽樣?下不了床?”

老仆左右看看,這兩人說話都忒熟稔,主家沒主家的客套,客人沒客人的拘謹。

“你、我們之前認識?”程石也疑惑了,他下意識按緊了下半身搭的薄毯,總覺得這姑娘能幹出掀他薄毯走近來看的事。

楊柳看著他不說話,眼睛不住打量他的腿。

程石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,“我傷勢不重,就是被捕獸夾夾的傷口腫了,等消腫了就好得快。”

“我們之前不認識。”楊柳也回他的話,回頭對老仆說:“坤叔,我家在村東邊,門口有棵棗樹的就是,我先去槌衣裳了。”她的洗衣盆還在門口放著。

又對程石說:“你好好養傷,等我閑了再來看你。”

老仆送她出門,進屋先去熬藥,“阿石啊,這次得虧了人家父女倆,你摔的偏,靠近村裏的墳地,我都沒想到要去那兒找你。”

“是,是要好好感謝人家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楊柳: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

昨晚被通知要封小區,大晚上搶菜去了,就沒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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